一、破土 深秋 土基产房 产婆粗糙的手掌托着襁褓,在漏风的窗棂前叹气:“老六家的孙子,这娃脐带发黑,才四斤二两。”母亲虚弱地伸手触碰襁褓里的小身子,像触到一团未燃尽的棉絮,父亲蹲在门槛上卷烟叶,火柴光映亮他眼里的固执:“我爹说过,老邵家的种,石头缝里也能扎根。”墙角的老座钟咔嗒作响,将这句话刻进渐凉的夜里,窗外的梧桐叶正簌簌落进院子。 蝉鸣盛夏 蝉鸣撕扯着窗纸,刚学会走路的小身子趔趄着扑向里屋。爷爷的床是两堆红砖垒起的床腿架着木板,陈年芦苇席下的麦秸杆扎穿缝隙,在阳光里泛着金芒。老人戴着磨破的栽绒帽,枕边搪瓷缸里的中药味混着烤红薯的甜,他颤巍巍地招手:“孩孩,来,看爷爷给你藏的……”话未说完,小身子已卡在砖缝里,踮脚去够床沿——那里躺着爷爷偷偷烤的红薯,焦皮裂开处露出金黄的瓤。 爷爷浑浊的泪滴在席子上,洇出深色的点。老座钟的指针指向申时三刻,他知道等不到孙子穿新布鞋上学了,就像等不到门前歪脖子枣树结果。床头的旧书箱敞着,露出半本《本草纲目》,纸页间夹着晒干的黄芪,那是爷爷用最后力气为孙子攒的“补气药”。 春雾弥漫 白纸幡在门框上晃,花圈竹架戳破晨雾。小小孩攥着奶奶的衣角,看父亲跪在草席上烧纸钱,火星溅在补丁摞补丁的裤脚。棺材抬出时,母亲的哭声惊飞了梁上燕:“爹临走前还说,娃的胎毛要攒着,将来换支毛笔……” 夜里,父亲把爷爷的旧书箱搬到堂屋,樟木香混着潮气。煤油灯下,父亲批改作业的钢笔尖划过纸张,小小孩趴在炕沿上,看“人”字在田字格里站成小树。书箱最底层的《三国演义》掉出半页插图,关云长的青龙偃月刀缺了刀尖,他捡起来夹在作业本里,像收藏一片秋天的梧桐叶——这是爷爷床前没吃完的烤红薯之外,另一份温暖的遗产。 秋风萧瑟 “学校教师那点钱,能够干嘛?”父亲的搪瓷缸磕在桌上,惊飞了趴在《十万个为什么》上的蛾子。母亲摔了笸箩:“娃才刚会认田字格,你去城里当工人,他跟着奶奶能行?”小小孩蹲在菜园里,把泡发的黄豆埋进土坑——课本说种子需要阳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