舒染在闷罐车里醒来时,正对上老乡油亮亮的旧夹袄后背。 汗味、旱烟味、牲畜膻味混着铁锈味,搅得她胃里翻腾。 三天前,她还是上海重点中学的语文老师,下课后能喝杯热拿铁。 三天后,她成了六十年代新疆建设兵团的支边青年。 下车时,风沙糊了她一脸。 接人的男人勒住躁动的枣红马,目光沉静。 “姓名?” 他问。 舒染掏出皱巴巴的报到单递给他。 男人扫了一眼便自我介绍道:“陈远疆。 师部特派员。” 他顺手拎起她那死沉的樟木箱子,动作轻松得像拎一捆草。 ------ 汗味。 陈年油脂和烟草腌渍过头的汗味,像一床旧棉被,猛地捂住了舒染的口鼻。 她猝然惊醒,心脏狂跳。 视野昏暗模糊,只有眼前一片晃动的深蓝色。 她用力眨了几下眼,才勉强聚焦。 那是一件泛着油光的厚棉袄后背,离她的鼻尖不过几寸。 那棉袄浸透了那股挥之不去的复杂气味——汗酸、劣质旱烟燃烧后的辛辣、还有牲畜的膻腥,混合着闷罐车本身的锈蚀气息,一股脑儿塞满了她的鼻腔。 胃里的酸水不受控制地涌上喉咙口。 舒染咬住后槽牙,硬生生把那翻江倒海的感觉压了回去。 不对。 全都不对。 三天前,她还是上海重点中学的教师。 每天下班踩着高跟鞋拐进咖啡馆,点上一杯热拿铁。 虽不清闲但也安稳。 三天后,她却成了闷罐车里的一员——一个据说“成分不算好” 的女知青。 属于舒染的都市人生,在21世纪戛然而止。 而属于这个六十年代的记忆全部灌入她的脑海——曾经是资本家的娇小姐,念过几年师范,成分上似乎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麻烦。 最后,就是这张捏在她手心里几乎被汗水濡湿的报到通知单。 她低头,借着从车厢顶缝隙里漏进来的...